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承歡殿內：春深夢鎖舊時妝

承歡殿，這名字聽來便帶著幾分歡喜，幾分熱鬧。然而細究起來，卻不過是帝王家的一處消遣之所罷了。殿內金碧輝煌，殿外春色深深，那些被鎖在其中的"舊時妝"，卻不知是何等模樣了。

我每每思及"承歡"二字，總覺得有些諷刺。歡愉如何能"承"？不過是強顏歡笑，將眼淚咽下，把真心收起，換一副笑臉相迎罷了。那些宮娥嬪妃，日日在此"承歡"，可曾有一日真正歡愉過？史書上記載的承歡殿，總是歌舞升平，絲竹不絕於耳，可誰又聽見了那笑聲背後的歎息？

"春深"二字，更是妙極。春天本該是萬物複蘇，生機勃勃的季節，可在這深宮之中，春深卻成了牢籠。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，被鎖在這春深之處，如同籠中之鳥，羽毛再豔麗，也飛不出這方寸之地。她們的青春，就在這"春深"中漸漸消磨殆盡，如同殿外那些無人欣賞的花，開了又謝，無人問津。

至於"舊時妝"，則更令人唏噓。那些曾經精心描畫的妝容，那些曾經讓君王駐足的容顏，終究抵不過時光的侵蝕。今日的新寵，便是明日的舊人。銅鏡中的容顏依舊，可看鏡的人心境已非。承歡殿內，永遠不缺新人，於是那些"舊時妝"便被鎖在記憶深處，偶爾在春深的夢中浮現，醒來時枕邊已濕了一片。

我曾見過一幅古畫，畫的就是承歡殿內的景象。畫中女子個個眉目如畫，可眼神卻空洞得很。她們在笑，可那笑容像是畫上去的，與她們的眼睛毫無關係。畫的一角，一個宮女正在為嬪妃梳頭，銅鏡中映出的分明是一張淚流滿麵的臉，可轉過身來，卻又換上了那副標準的笑容。這便是"承歡"的真諦了——將真實的自己鎖起來，隻展示該展示的部分。

曆史書上說，某朝某代有位妃子，因不堪承歡殿內的生活，在一個春深的夜裏投井自盡了。宮人打撈上來時，發現她妝容依舊精致，仿佛隻是睡著了。此事被壓下不提，承歡殿內很快又有了新的笑聲。春去春又來，花謝花再開，誰還記得那個被鎖在"舊時妝"裏的靈魂？

而今我站在承歡殿的遺址前，隻見斷壁殘垣，雜草叢生。那些曾經的金碧輝煌，那些曾經的鶯歌燕舞，都化作了塵土。唯有春風依舊，年年來此，吹過這些殘磚碎瓦，發出嗚嗚的聲響，像是在訴說那些被鎖住的往事。

忽然明白，所謂"春深夢鎖舊時妝"，鎖住的何止是那些女子的容顏與青春，更是一個時代的悲哀。在那樣的深宮之中，人人都戴著麵具生活，真實的自我被層層鎖住，不得釋放。歡笑是任務，淚水是禁忌，就連夢，也要被嚴格控製，不能越雷池一步。

我蹲下身，拾起一片殘瓦，想象它曾經是承歡殿的哪一部分。或許就在這塊瓦下，曾有一位女子偷偷哭泣；或許就在這塊瓦上，曾映照過無數強顏歡笑的臉龐。如今一切都隨風而逝，唯有這"春深夢鎖舊時妝"的歎息，穿越時空，傳入我的耳中。

離開時，夕陽西下，將承歡殿的遺址染成血色。我不禁想，那些被鎖住的"舊時妝"，是否也曾在這般夕陽下，望著宮牆外的天空，夢想著自由？她們的夢，是否也如這春色一般，年複一年地深下去，直到將自己完全淹沒？

曆史總是如此，將歡愉放大，將悲哀縮小。承歡殿的名字流傳下來了，可那些被鎖住的靈魂，卻無人記得。唯有春風知情，年年來此，為她們輕輕唱一首無字的挽歌。

春深，夢鎖，舊時妝。六個字，道盡了無數女子的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