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鯉魚教室流水記

鯉魚教室的窗子總是開著的，即使是在冬天。那窗子對著一條小河，河水渾濁，偶有死魚浮起，白肚朝天，在陽光下發亮。教室裏的孩子們便常常望著那河，心思早已不在黑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上了。

先生姓陳，是個瘦長個子，背微駝，眼鏡後麵的眼睛總像是沒睡醒。他教書時聲音很低，有時竟至於聽不清楚。孩子們便愈發肆無忌憚起來，傳紙條的，畫烏龜的，更有甚者，竟將活青蛙塞進女同學的課桌裏，惹得一陣尖叫。

教室的牆角有個水缸，養著幾條鯉魚，據說是為了讓學生們觀察生物用的。那些魚終日在那狹小的空間裏遊來遊去，鱗片在陽光下閃著黯淡的光。有個叫阿毛的孩子，常常趴在缸邊看魚，一看就是半節課。陳先生也不管他，隻管講自己的課。

"鯉魚跳龍門，你們知道是什麽意思嗎？"有一天陳先生忽然問道。

教室裏鴉雀無聲。阿毛從魚缸邊抬起頭來，眼睛亮了一下，又暗了下去。

"就是……鯉魚變成龍的故事。"陳先生自顧自地說下去，"鯉魚要逆流而上，跳過龍門，才能化龍。"

孩子們麵麵相覷，不知先生為何突然講起這個。隻有阿毛盯著魚缸裏的鯉魚，若有所思。

雨季來了，河水暴漲，淹沒了河邊的小路。教室裏的地板總是濕漉漉的，散發著一股黴味。鯉魚缸裏的水也渾了，那幾條魚遊得更慢了，有時甚至一動不動，像是死了。

一天早晨，阿毛沒有來上學。陳先生點名時皺了皺眉，但也沒多問。中午時分，有消息傳來，說阿毛掉進河裏了，被水衝走了。教室裏一下子炸開了鍋，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，隻有魚缸裏的鯉魚依舊沉默地遊著。

後來聽說，阿毛是因為想抓一條特別大的鯉魚才掉進河裏的。那條魚據說是金色的，在渾濁的河水中一閃而過，像極了傳說中的龍。阿毛追著它，一直追到深水區，然後就消失了。

陳先生得知這個消息後，在教室裏站了很久，望著那個魚缸。第二天，他把魚缸裏的鯉魚都倒進了河裏。

"去吧。"他對著河水說，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。

教室裏從此沒有了魚缸。窗子依然開著，孩子們依然望著那條河，隻是再沒有人提起阿毛，也沒有人提起鯉魚跳龍門的故事。

河水依舊渾濁，偶爾有死魚浮起，白肚朝天，在陽光下發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