農家子登科青蜂俠李小龍
更新時間:2025-10-23 04:23:58 | 人氣:741499 | 作者:屠藝然,歐達峰, |
農家子登科記
村口的老槐樹下,幾個穿補丁衣服的孩子正用樹枝在沙地上劃字。其中有個瘦小的,眼睛卻格外亮,他寫的是"天地玄黃",一筆一劃,極是認真。這便是三十年前的我了。
那時的書本是極稀罕的物件。記得第一次見著《三字經》,是在族長家的閣樓上,紙頁已經發黃,邊角卷曲如枯葉。我借著從瓦縫漏下的天光,一個字一個字地認,竟忘了時辰。族長踱進來,見我如此,倒笑了:"這小子,莫不是個讀書種子?"便允我每日來認幾個字。我自是歡喜,從此風雨無阻,將一部《三字經》翻得起了毛邊。
十二歲上,村裏來了個遊方的老秀才。說是秀才,其實不過是個童生,隻因年過六旬還未能進學,鄉人便這般尊稱他。老秀才見我認得幾個字,便道:"可願隨我讀書?"父親在田裏直起腰來,抹了把汗:"先生,束修……"老秀才擺擺手:"給碗粥喝就成。"
於是每日雞鳴即起,先幫父親挑兩擔水,再去老秀才處聽講。沒有紙筆,便以沙地為紙,樹枝為筆;沒有燈油,便就著月光誦讀。老秀才教得雜,《論語》《孟子》也講,《百家姓》《千字文》也教,偶爾還說幾句《莊子》。我像塊幹透的海綿,將他講的每個字都吸了進去。
十五歲那年,老秀才病倒了。臨終前,他從破箱底摸出幾本手抄的書冊給我,紙色已經褐黃。"我這一生,就攢下這點東西……"他的手抖得厲害,"你是有靈性的,莫要荒廢了。"
我跪在田埂上哭了一場,將書用油紙包好,藏在屋梁的縫隙裏。白日裏照樣下地幹活,夜裏便就著鬆明火把讀書。母親見了,歎著氣多撚一根燈芯;父親沉默著,將我的活計分去大半。
十八歲上,縣裏開考童生。我背著幹糧步行三十裏去應試。考場設在文廟,黑壓壓擠滿了人。有穿綢衫的少爺帶著書童,也有如我這般衣衫襤褸的農家子。題目是"學而時習之",我提筆寫來,竟如有神助,將這些年所讀所思盡數傾瀉紙上。
放榜那日,我在人堆裏擠了半個時辰,才看見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。回村路上,腳步輕快得像是要飛起來。族長領著全族人到祠堂祭祖,破例讓我這晚輩進了頭香。父親那晚喝了三碗米酒,醉倒在稻場上,嘴裏還念叨著:"我兒是童生了……"
後來我一路考上去,秀才、舉人,直至進士及第。金殿唱名時,皇上問我家世,我如實以告。皇上歎道:"農家出此英才,實乃國家之福。"賜宴那日,麵對滿桌珍饈,我卻想起老秀才喝粥時咂嘴的模樣。
如今我已官至五品,在京城有了宅院。但每年清明,必要回鄉祭掃。老秀才的墳塋就在村東頭,我親手栽的鬆樹已有碗口粗。祭罷,總要在田埂上走一走,看農人彎腰插秧,聽牧童橫笛晚歸。那些沙地上劃字的孩童,未必不是將來的棟梁之材。
天下英才,豈盡出於朱門?泥土裏,也能長出參天的樹來。